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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交追尾拉粪车【有人承诺帮她贷150万,欣喜答应却被骗惨】

财都网2023-01-10 01:27:24财都小生
公交追尾拉粪车【有人承诺帮她贷150万,欣喜答应却被骗惨】(图1)

苏芳想买一套高档小区的房子,为此申请了银行房贷,却被拒贷了。

愁眉不展之际,介绍房子的中介公司打来了电话。

中介人听完她的诉苦,哈哈一笑:“谁说只有银行才能贷款?咱们公司有个服务,包办贷款……”

苏芳信了。

1

似乎是快下雪了。

便利店门口的铃铛脆脆一响,一个修长的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。

灰蒙蒙的天气,青年的出现叫人眼前一亮,他穿了件熨帖的制服,胸口挂着宛江银行的工牌,眉眼深邃,歪头夹着电话,一脸不耐。

他冲值班的女店员龇了龇牙,全当打了招呼,又皱眉指了指自己的手机。

女店员理解,笑吟吟地点了点头。

她大概三十多岁,杏核眼,白皙,天然带着亲和力。

“我说了,不回去。”

周尤一边打着电话,一边跟自己家似的,径自从柜台上捞了一碗关东煮,边吃边晃悠到座位上,

“这招不灵,你们也看到了,这几个月小爷我没花家里一分钱,照样逍遥快活。”

电话挂了后,周尤懒洋洋地撂下手机,叹了口气,盯着手机顿了半秒,很快就切换了情绪,笑嘻嘻喊了句,“苏姐,来杯咖啡。”

走到柜台,他才狐疑地“哎”了一声,“苏姐,你哭过?”

苏芳慌乱地垂下眼,掩饰地眨了眨,结结巴巴道:“没,没有。”

人都有难言之处,周尤善意地笑了笑,也不戳破,“远亲不如近邻,有事儿您招呼,自个儿生扛,那可不行。”

便利店过条马路就是宛江银行,正是下午六点,周尤还得回去加班赶个授信报告。

这家便利店他经常光顾,时间久了便和店员苏芳成了朋友,有时候忙得分身乏术,一个电话苏芳就能破例送货上门,周尤不知道多感谢人家了。

他知道苏芳三十来岁,有个孩子刚上幼儿园,丈夫租着个门面儿卖蔬菜水果,周尤见过,也是个温善的好人。

三口之家幸福美满,周尤想不到能有什么事让这个平日乐呵呵的苏姐红了眼眶。

可这天底下,各人有各命,各命有各苦,别人不说,自己不问,这既是智慧,也是礼貌。

2

雪还是下了。

苏芳下了班已经是后半夜了,仅仅是慢了一步,就错过了末班公交。

打车吗?

那要三十五块,她不敢。

她给张一峰发信息,让来接她,她自己则沿着回家路,慢慢走着。

雪越来越大,目之所及,皆是白茫茫一片。

她深一脚浅一脚走着,摩天高楼高耸入云,城市灯火彻夜通明,富庶的容城像是一个漂亮的玩具,而她偏就是橱窗外那个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穷孩子。

不知道走了多久,视线尽头出现一个蠕动的黑影。

雪势太大,张一峰慢慢溜着电瓶车,双脚紧张地贴着地面,生怕摔了这个尚可示人的家当。

稍近了些,张一峰也看见了妻子,他高兴地吆喝了一声,费力地刹住车,从脚下拽出个塑料袋,把里面的军大衣麻利地披在苏芳身上。

军大衣上有股子怪味,似乎是汗味混着烂菜叶子味儿。

“走吧,”张一峰冻得脸红鼻子红,跺着脚搓着手,还不忘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瓶子,“喏,热乎的,捂捂。”

雪天路滑,两轮的代步工具载着一个人都需要技术逆天,更何况是两个人。

果然,行至半路,电瓶车突然一滑,任凭张一峰把把手拧得眼花缭乱,一车两人还是在苏芳的尖叫声中摔进了排水渠。

张一峰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,一脸惊惶无措,来不及看自己磕得生疼的膝盖,也来不及检查电瓶车的情况,急忙扑过来拉起苏芳,却是又没站稳,拽着苏芳“噗通”再一次摔了个四脚朝天。

那会儿水瓶就碎了,一瓶水几乎全部灌进了苏芳的领子,这会儿泡湿的衣服像一块寒冰贴紧素芳的前胸,苏芳觉得心也凉得像冰一样。

张一峰终于拽起苏芳,“芳芳,你没事吧?”

苏芳拨开张一峰的手,慢慢站了起来,她居高临下看着没起身的丈夫,面无表情,只幽幽道,“我衣服湿了,我想打车回去。”

张一峰担忧地叫了她两声,苏芳充耳未闻,紧走了两步就拦到了车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3

张一峰多花了半小时才到家。

还没进门就嗅到了一股焦糊味,他心里一紧,三两步冲进家里。

黑乎乎的屋子里,火炉已经灭了,地上还有不少水渍,门窗大开,但仍嗅得见刺鼻的气味,半张床一片焦黑,苏芳红着眼眶地抱着熟睡的女儿,疲惫地靠在床头。

“去年,”苏芳的目光直勾勾迎向刚进门的丈夫,“我说租一个带暖气的房子,你不肯……”

一贯温和的苏芳突然拔高声音,“就在刚才,你女儿差点被煤炉烧死!”

原来,屋子逼仄,火炉离床很近,张一峰又着急出门接妻子,没有仔细检查,床尾耷拉下的被子,没多久就被明火引燃。

一院子的租客都是下苦力的,疲惫的肉体倒头就睡,冬天门窗又严实,因此没人听见女儿的哭声,直到苏芳冲进门来。

当时半张床都着了,女儿吓得哇哇直哭,苏芳后背窜过恶寒,若是再晚一步,若是她没搭那辆出租车……

张一峰也是一阵后怕,他张了张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当时要租新房,是他说,住哪里不是住?揣在兜里的钱才让人踏实。

他勉强笑了笑,伸手去抱孩子,“你也累一天了……”

“滚!”苏芳直着嗓子吼了出来。

张一峰结结实实一愣。

苏芳从不这么说话。

“你怎么了?”张一峰一脸关切。

“怎么了?”

苏芳嗤笑了下,接着咬牙切齿质问:“你说怎么了?今天孩子差点被烧死,改天就可能煤气中毒,这破玩意儿,”

苏芳踹了一脚火炉,“天天生,天天灭,睡一晚醒来鼻孔都是煤灰,洗一次头一盆黑水,妙妙耳朵里都是黑灰,指甲缝都透着黑!”

张一峰不认识眼前的妻子了。

苏芳像是一张蓄满杀气的弓弩,歇斯底里地咆哮着,

“还有,三五万块钱就能买辆代步车开,我不懂,为什么你死活不愿意出这个钱!你跟享受有仇吗?以后妙妙上小学怎么办?你能天天骑着那辆破摩托送她吗?

”我告诉你张一峰,这种鬼天气,一不留神就是车毁人亡!”

“苏芳!”张一峰厉声喝止,“我承认我今天大意了,可你有必要这样吗?孩子这不好好的吗!”

这一句,仿佛开水倒进滚油,苏芳噌地跳了起来,火冒三丈,

“不好还来得及吗?!张老二,你睁眼看看,哪个像妙妙这么大的孩子过这种日子!

“东边的李家,二楼的瘸子,你仔细看看,毫无经济来源,混吃等死,房租却比我们交得还积极,你不想想他们哪来的钱?不是招摇撞骗就是偷鸡摸狗!

“在这种环境长大,妙妙长大能有什么出息!”

“苏芳!”张一峰脸色骤变,“你声音小点!”

就这样,两人一直吵到了凌晨。

苏芳说出了酝酿已久的想法,老实人张一峰做出了妥协。

他们要买房,丁香小区的房。

4

翌日清晨。

“丁香小区?”周尤一惊,嘴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,“苏姐,当真?”

谁都知道,丁香小区坐落在老城区黄金地段,交通便捷,周围医院学校样样不缺,去年更是挂出了天价,房价逼近每平四万,追平了不少大城市的房价。

周尤竭力克制自己的震惊,努力让自己显得专业一些,

“苏姐,本来我们银行人只需要尊重你的选择,衡量要不要给你贷款就行,但咱们毕竟是朋友,有些话,我不能不说。”

周尤的神色严肃起来,“丁香小区配套设施完善,确实不假,但它毕竟在老城区,房龄普遍在二十年以上,其实对于你们居住环境的改善意义不大。

“你可能还不知道,上个月的房屋均价是三万九一平,也就是说,你买最小的户型都需要差不多190万。”

听到这话,张一峰脸色一变,苏芳依然是刚来时的平静。

周尤继续耐心地说:“我知道,你们主要看中的是旁边的小学,但这其实没有必要,咱们在省会,在容城,哪个小学不是一顶一的好?”

严簌下楼时,苏芳夫妇已经坐了很久了。

周尤反反复复苦口婆心劝着,可苏芳不听,她反复强调着,如果买丁香小区最小的47.56平的户型,大概需要185万。

她查过了,一般只能贷70%,也就是130万,剩下的55万。

她会掏空所有的积蓄,会卖掉老家的房子老家的地,会卖掉据说是太姥姥的太姥姥留下的镯子,会央求娘家哥哥借给自己一些,逼不得已还可以卖血卖器官……

总之,这个房子,她要定了。

她一直没有告诉张一峰,自己昨天到底为什么反常。

也许是雪地里独行的冷,也许是摔了一跤的疼,也许是那一杯灌进领口的水,也许是昨天中午同学聚会,饭桌上的冷嘲热讽和一杯杯辛辣的酒。

饭桌上,女同学们衣着光鲜,看苏芳时眼神轻蔑。

苏芳下定决心要买房。

买房,买丁香小区,似乎既是一时起意,也是深思熟虑。

5

“苏女士。”不知何时,严簌已经出现在会客区。

“我想,您对银行的政策可能并不清楚,您也小瞧了买丁香小区的现实压力。”

严簌像是个冷漠的机器,面无表情道:

“银行房贷都是要评估房屋价值的,市场价不能作为贷款标准。

“简单来说,你看好的房子,市价大约是185万,可从银行系统评估,老破小单价顶破天不会超过一万五,房子评估价也就差不多70万。

“按照70%的贷款率,你们只能获得不到50万贷款,这与您计划的130万,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。”

周尤好看的眉头蹙了下,“严总……”

严簌看了下周尤,面沉如水,“学艺不精。”

她转头继续说,“如果贷款只能贷50万,这意味着你们需要自筹的,是135万。你可以做到吗?如果可以,贷前调查需要七个工作日,随后,我们可以随时签贷款合同。”

苏芳的神色早已经不对了,眼神悲苦,细伶伶的脖子似乎架不住自己的脑袋。

“严总。”苏芳此前虽不认识严簌,但也听周尤讲过严簌种种,她很清楚“判官”的专业性。

她倏地站了起来:“为什么不能按市场价?”

严簌眼角轻轻跳了下,但也还是解释道,

“因为市场价不公允,买卖双方串通,房价想定多高定多高,这就有可能骗贷,所以银行有专门的评估系统,会综合地段、房屋结构,参照物等因素,确定一个相对标准的价格。”

“我没有串通!”苏芳有些激动。

“我相信你,”严簌淡淡看着她,“但这不重要。制度写得很明白,必须采用我行系统评估,以此作为贷款基准。”

周尤悻悻地笑了下,没接话茬。

他扭头看了看苏芳,她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,面色泛着惨白。

周尤现在已经很了解严簌,他懂,这番话虽然严簌说得难听,可既能劝下苏芳,又能解自己的围。

买个其他楼盘不好吗?怎么也能省三分之一的钱,评估价和市价缺口也小些,周尤不懂,为什么非丁香小区不可。

那里有龙脉吗?

6

目送苏芳夫妻走了,严簌居然破天荒笑了笑,“难得啊。”

“难得什么?”

“难得你我关于贷款审查,还有意见一致的一天。”严簌看着周尤,那双桃花眼眼角微微挑着,严肃的时候让人觉得傲慢,可笑起来又让人挪不开眼。

周尤干咳了一声,中气不足地说,

“我虽然业务不怎样,可容城的房价我打小就门儿清,苏姐两口子都是本分人,买了丁香小区他们这辈子都甭想还完债了,我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。”

“周尤,”严簌又笑了,“知道我为什么拒贷吗?”

营业大厅的电视里在放一首歌,小孩子糯糯的声音唱着,“你笑起来真好看,像春天的花一样……”

周尤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,他懵懵懂懂顺着问,“为什么?”

“张一峰,苏芳的丈夫,提前找了我,他不同意买丁香小区。”

严簌沉默了一会儿,“贷款需要夫妻双方签字,我告诉他不签字就可以阻止苏芳贷款,他说那样苏芳一准儿跟他离婚。”

听到这,周尤突然回神了,直眉愣眼地问,“张一峰为什么不同意?”

“可能他也怕债台高筑吧,而且……”严簌觉得胸口有些闷,“妙妙,是个残疾的,女孩。”

这就是大火时,张妙妙跑不了的原因。

“残疾?”周尤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,“可他不愿意跟孩子有什么关系?”

周尤错愕地看向严簌。

严簌目光闪了闪,“残疾孩子,上学是不方便的,苏芳买丁香小区,是因为只有丁香小区附近有非常近的好小学,近到只有一墙之隔。可对张一峰来说,就为个残疾女孩,似乎不值。”

有好一阵,周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晚上,周尤还是给苏芳打了个电话。

那个温善的女人似乎已经被击倒,哭着,说着,周尤也忍不住鼻酸。

她说,她不是没想过买其他小区,大不了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,可夫妻俩的工作性质不允许。

她也不想让妙妙觉得自己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,她要妙妙昂首挺胸地,自己一个人,走进学校。

她说,她坚决不会生二胎,当时女儿受伤截肢时,张一峰就透露过弃养的意思,如果有了二胎,张家人会怎么对待她可怜的妙妙。

周尤从没得到过母爱,他不懂,为什么一个人会为另一个人付出这种近似惨烈的爱,惨烈到不惜负债累累,不惜以卵击石,只因为这个人,叫自己一声妈。

他不懂。

7

“我们有没有可能不用系统内的评估数据?”

周一一早,周尤就问了严簌这个问题,“我们能不能找评估公司评估,用第三方评估意见替换系统内的评估数据?”

周尤知道,在严簌眼里,他一直都不成熟。

所以当严簌静静看着他的时候,他觉得严簌的沉默里似乎隐约夹杂着失望。

良久的沉默后,严簌淡淡地说,“《押品管理办法》,去读一读。”

严簌本来要走,脚步却突然一顿,“即便换了评估方,张一峰也不会签字,苏芳也住不了丁香小区。”

严簌看了眼外面黯淡的天色,声音突然低下来,

“周尤,你入职九个月了。好好回想一下。违规给客户垫付资金、给年龄不当的客户贷款、跨部门代办业务,桩桩件件,都犯在银行的死穴上,现在,你还要更换评估数据……”

严簌语调平稳地说着,正巧一个电话进来,大约是提醒她开会,严簌深深看了周尤一眼,“周尤,好好考虑一下,你真的适合这个工作吗?”

周尤猛然睁大眼睛,严簌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,“好好想想吧。”

这几乎是严簌对周尤说过的最重的话。

从前两人苦大仇深的时候,严簌不是没说过比这难听的,可明眼人都知道,那里面满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严厉,可方才这句,戳得周尤一个激灵。

会议室设在二十楼,视野开阔,严簌静静看着窗外,视频里总行领导的讲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。

她不是小家碧玉的长相,眼角飞扬,鼻骨挺拔,不说话时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场,因此哪怕是发现她走神了,副行长也没说什么,只是散会时提醒她留一下。

分管信贷部的副行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,姓江,两鬓已经花白,但为人和气,对上对下永远笑容可掬,眼角笑纹细密,恰好说明他是个如假包换的老好人。

“事情办得怎么样了?”江行也不绕弯子,单刀直入地问。

严簌沉默了一会,这很不符合她的风格,“非要这样吗?”

“周笠是谁,你比我清楚,他肯把独子放咱们这儿九个月,已经很反常了。就算他不说,我也是要把人送走的,伴君如伴虎,小严,周家的浑水,蹚不得啊。”

严簌深吸了口气,半晌,“好,听您的。”

8

周尤实在想不明白严簌最近怎么了。

就拿周一例会来说吧,周尤报的项目全部被判官否了,最可恶的是严簌讲得头头是道,分析得入木三分,周尤想找个论点反驳也无从下手。

师父刘星垂勾了下唇角,小声问,“你又怎么惹这冤家了?”

周尤蔫头耷脑地苦笑了下,“想找第三方评估,不用我行评估系统,不能算杀头的大罪吧?”

说到这儿,周尤长叹了口气,他为此事惹恼了严簌,可人家苏芳却半点不念他的好。

前些天周尤去便利店,正好碰到苏芳给家具店打电话,“我说了,房子就47平,写字台不能这么设计!”

周尤一听47平,就敏锐地察觉到苏芳说的似乎是丁香小区的最小户型。

所以,苏芳电话刚挂,周尤就急切问道,“苏姐,你还是买了丁香小区?”

他脑子飞快转了一圈,苏芳的情况,应该哪家银行都不会放贷,那么就只有……

周尤脸色大变,“苏姐,高利贷不能沾啊!”

苏芳讥讽地笑了下,“怎么,没了你们,我还得露宿街头啊?”

那表情周尤到现在都记得清楚。

正想着苏芳呢,刘星垂突然打断周尤,慢半拍地接上周尤之前的话,奇道,

“不应该啊,比这奇葩的事,你干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?就为个评估公司?这莫须有啊,这女秦桧突然要正家规了?”

“二位有什么问题么?”交头接耳的两人突然被这道清亮的女声点了名。

周尤抬头,刚好对上严簌静如澜渊的一双眼睛。

刘星垂吓得一哆嗦,干咳了一声,赶紧假装写写划划,记起了笔记。

周尤没这老油条的滑头劲儿,抿了抿嘴,一句话也没说,但也并没有回避严簌的眼神。

两人就这么隔空对峙了好几秒。

“周尤,本月你的项目通过率,是零。”严簌似笑非笑地睨着周尤,“信贷部的制度是,保护期45天,所以,如果15天后你还开不了单,对不起,你要走人。”

周尤两颊骤然收紧。

严簌目光沉沉地扫视了一圈,强大的气场让在座的老好人都把劝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。

一时间噤若寒蝉。

严簌轻笑了下,对周尤说,“很好,现在你比从前至少有一点进步。”

她又笑了下,接着说,“没那么冲动了,不站起来咆哮了,知道识时务了,无谓的抗争,只会让人露怯。”

严簌“啪”地合上笔记本,“散会!目前正是年底冲刺阶段,我希望诸位打起精神,牢记业绩大于天。只要我严簌在这里一天,我的眼皮子底下就容不得闲人。”

散会后刘星垂几步追上周尤,压低声音,“我感觉严总的话在内涵你。”

周尤挤出个假笑,“还需要您感觉?”

9

周尤心累地回到了一楼大厅,糟心地坐到了工位上。

这女人的脑回路真是比马里亚纳海沟都深,周尤想不通何时就犯了这位太岁,仅仅是因为一个评估系统就引起了这么大风波?

周尤正托腮复盘着自己最近的言行举止,还没想出什么不得体时,就猛听得门口一声,“小周——”

周尤探头一看,苏芳风一样跑了进来,下一秒,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,脸色白得像个纸扎,一把抓住周尤的衣服,拽得周尤差点一个趔趄。

她声音嘶哑难听,哭天抢地地说,“小周,救我!”

周尤猝不及防,只能手忙脚乱地搀起苏芳,一时也结结巴巴起来,“您别急,慢慢说,那个谁,小王!给倒杯水来。”

苏芳开始颠三倒四地讲起故事来,三句一叹,五句一哭,周尤皱眉耐着性子听着,好半晌才从那些破碎的车轱辘话里听明白原委。

原来那天被宛江银行拒贷后,苏芳绝望之际,突然接到房屋中介的电话,问苏芳贷款办得怎么样了,说是房东在催,好房源不等人,再不交易,错过好房就得等一万年。

得知苏芳被宛江银行拒绝后,房屋中介哈哈一笑,

“我当是什么事呢,是您当时说银行有熟人,我就没给您这介绍。

“我们公司有个服务,包办贷款,专业人员给您一包装,保您贷个百八十万,最高能到一百五十万,那利率啊,我们银行有人,都好商量,您那房款,可不就是毛毛雨嘛。”

苏芳大喜过望,倒是张一峰还留有一丝清醒,“天上掉馅饼的好事,咋能砸到我们打工的?”

中介叫小虎,是个挺魁梧的年轻人,他又是一通大笑,“自然是要收点‘包装费’的,这年头,可没有白落的好处。”

包装费要收5%,另外要在原来中介费1%的基础上加8万,私下操作,不签居间协议。

苏芳当时不是没纠结过,可小虎一而再再而三催促,甚至拍了带其他人看房的视频,发给苏芳。

苏芳慌了,当即决定申请中介公司的贷款。

10

中介承诺,贷款利息年化3.25%,苏芳夫妇喜上眉梢,这比普通商贷低太多了,基本和公积金贷款持平。

看到贷款合同上白纸黑字的利率,苏芳喜滋滋安抚张一峰,“利率这么低,咱付出去的那些包装费、中介费,没个几年,就都能捞回来!”

张一峰看着妻子眉开眼笑的脸,心里也一阵温暖。

合同签得很顺利,150万贷款本金,3.25的利息,30年贷款期限。

包装费和中介费一共17万,中介要求这笔钱必须是现金,贷款到位前支付,苏芳拿出了自己大半积蓄,壮士断腕般交了出去。

苏芳好奇地问小虎,自己什么情况自己很清楚,他们公司有什么神通,能给自己这么个低收入打工妹贷150万。

小虎龇着牙嘻嘻一笑,“办法是人想出来的,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对不对,我们首先就会想办法包装你的流水,几百万地进出,银行会不给你这种优质客户贷款?”

“几百万?”苏芳震惊。

“山人自有妙计。”小虎如是回答。

苏芳很快就知道所谓的“妙计”是什么。

当小虎拿出一份劳动合同时,苏芳结结实实一愣,“这是?劳动合同?”

小虎神秘一笑,“伪造流水,最好的办法是固定时间有钱打进你的账户,所以最好的策略就是——工资。

我们旗下有个空壳公司,我们会将你包装成公司高管,按月支付给你小十万的工资,用这一套流水,在任何银行,你都是贷款优质客户。”

这样一套缜密的作假思路,立刻说服了苏芳。

苏芳签署了劳动合同,并按照小虎的要求,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、银行卡复印件,工作证明等材料。

“还有最后一样东西,”小虎神神秘秘地说,“一张新的手机卡。”

见苏芳犹犹豫豫,小虎爽朗地拍了拍苏芳肩膀,

“我们要给你做流水哎!几百万进出,手机卡放在我们这里,转账收个验证码方便!我们几百万资金都不怕给你,一个小小的手机卡你还在这里叽叽歪歪?”

一个空白的手机卡而已,没有任何支付绑定,能有什么威胁?

苏芳想了想,重重点了点头。

11

约定的时间很快到了,苏芳并未收到钱。

她心里不是不慌,给小虎打电话,好在很快就通了,小虎笑呵呵说,“别急啊,银行结算需要时间。”

又两天,苏芳还是没收到钱,小虎在电话里说,很快,很快。

当夜,苏芳还真收到了钱,却不是150万,只有两万。

她又给小虎打电话,小虎说,“银行都要分批放款的,别急,陆陆续续,保准儿给您150万,下一个百万富翁啊,就是您了!”

有了那两万,苏芳觉得心里有了一点点着落。

可这着落,十多天后就变成了晴天霹雳。

先是W银行打电话,问苏芳申请信用卡的手机为何停机了,苏芳还没咂摸明白“信用卡”三个字时,对方就枪林弹雨地一番陈述,苏芳大概明白了,对方让她还钱,7万。

苏芳惊魂未定的当口,陆陆续续又有数家银行打来电话讨债。

苏芳在短短一天内,负债28万,无一例外都是信用卡刷卡和信用卡附属贷(注:信用卡附属贷常指信用卡客户以某行信用卡为基础申请的贷款,额度不同于信用卡本身额度,且一般大于后者)。

而苏芳,从未申请过这些银行的信用卡,她甚至连信用卡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
一瞬间,苏芳感觉浑身被抽干了血液,她艰难地喘息着,几乎站立不住,她一头栽倒在地上,耳道里是尖锐的耳鸣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勉强找到一丝神智,掏出手机打给小虎,停机!

再打,还是停机。

苏芳的手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。

突然,她猛地将那只破手机摔在墙上,剧烈抽了好几口气,嚎啕大哭。

12

说到这,周尤终于明白了,苏芳遇上了贷款骗子。

他们收了苏芳17万的好处,又捏造了苏芳的假身份,在苏芳不知情的情况下,以苏芳的名义申请信用卡和附属贷,套取银行28万资金,轻易就骗得45万。

而那付出去的两万块钱不过是个安抚,让苏芳别急,那时候,骗子们申请的贷款还没到位。

现在的苏芳,17万积蓄打了水漂,还欠着银行28万。

周尤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,“苏姐,你报警了吗?”

苏芳已经完全没了理智,只是边哭边摇头。

“你告诉大哥了吗?”周尤有些艰难地问。

这个问句像是突然按动了苏芳的哭穴,苏芳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,脸上的血色倏地褪了个干干净净,“我不敢,我不敢……”

周尤蹲下身,放缓声音,“苏姐,别怕,我们先报警好吗?还不到山穷水尽呢,我们一起想想办法,好不好?你先别哭,你要哭坏了,就真没办法了。”

苏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点了点头。

周尤笑了下,“走,我陪你去派出所。”

派出所民警很专业,处理问题也很快,看到苏芳崩溃的情绪,也没多说什么,再三承诺会尽快侦办。

背过苏芳,民警叹了口气,对周尤说,“最近我们碰到很多这样受骗的群众,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,但需要时间,这位女士,你还得好好安抚。”

从派出所出来时,天已经黑了,又开始洋洋洒洒飘雪,周尤想送苏芳回去,苏芳哭着直摇头,现在她不敢见张一峰。

周尤不忍心,于是送苏芳回了自己家。

跟家里闹掰后,他租了个一室一厅,住了苏芳,他就没处去了,他温声细语安抚苏芳,“放心住着,我回自己家。”

出了门,雪势大了些,周尤自嘲地笑了下,他怎么能回家。

找了家快捷酒店,进了门才发现没带身份证,他懊悔地一拍脑门,似乎放在办公室抽屉了。

银行门落锁后,再开门就会有警报,周尤琢磨了下,回去取是不现实了,他摸出手机,想打给狐朋狗友们。

屏幕上骤然跳出一个熟悉的名字,与此同时,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。

周尤莫名有点想笑。

“严总。”周尤一板一眼接起了电话。

“明早总行有个巡视组到,你去机场……”严簌刚说了一句,突然一顿,敏锐地问,“这个点了,你还在外面?”

一切都来得太突然,周尤想胡诌几句,灵光的脑子却乍然宕了机,“呃,我和朋友,不,我自己出来买,买,不是,就,我很快就回去了……”

周尤听见电话那头一声轻笑。

13

半小时后,严簌到了。

她从兜里掏出身份证,潇洒一歪头,“走吧,给你开房。”

周尤到了才赫然发现严簌订的是个情侣房,他嘴唇蠕动了下,干咽了口唾沫,“这,这不合适吧?这不合流程啊。”

“什么流程?哪里不合适?”严簌目不斜视,径自刷开门走了进去,周尤慌得就像个小媳妇,“咱怎么也得先确定关系是不是?”

门锁叮当一声,严簌没听见周尤的话。

酒店的床是心形,浴缸是心形,目之所及到处是玫瑰元素,周尤额头渗出了汗,“我,还没准备好……”

“开个房准备什么?”严簌扭头看周尤,“你病了?这一脑门的汗。”

说着,严簌还上手摸了下周尤的额头,轰隆一声,周尤听见自己大脑一片山崩海啸。

周尤几不可闻地“哼”了一声。

“真病了?”严簌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紧张。

严簌往前走了一步。

周尤诈尸一样猛地往后撤了一大步。

周尤:“没事,没事,可能是酒店暖气太热。”

说着,他慌慌张张从桌上拿过一包纸巾,“擦一下就好。”

纸巾都凑到眼前了,周尤脸色蓦然一变,一口老血差点喷薄而出,他像被烫着一样,乍然抬手一抖,把那“手雷”扔了出去。

严簌狐疑地看了眼周尤,顺着那道抛物线那么一瞧——

她也僵了下。

严簌迅速别过头,掩饰地抚了抚头发,清了清嗓子,“明早还要接巡查组,早点睡。”

周尤眼睛里的惊惶差点蹦出来,“真,真睡?”

“睡个觉磨叽什么?”严簌皱眉瞪着周尤,“难道少爷您还需要睡前故事?”

“严总,我,我觉,觉得吧,”周尤无措地舔了下嘴唇,感觉嗓子干得冒烟,“你容我几天,我健健身,最近胡吃海喝,腹肌都没了。”

严簌迷茫地直皱鼻子,“没有腹肌就不睡觉?”

周尤喉咙滚了一下,“我得尊重你。”

“多新鲜呐,第一次听说拿腹肌尊重人的。这都哪儿跟哪儿,老实睡觉!”

周尤期期艾艾地嗫嚅道,“那,总得洗个澡吧?”

严簌陡然噎住了。

腹肌,睡觉,周尤和她,这几个元素她来回串联了一遍,也没组成一个完成的思路,直到她瞥见地上刚被周尤扔掉的“纸巾”——

她石化一样愣了好几秒,恍然大悟。

严簌指了指地上的避孕套,又指了指周尤,又指着自己鼻子,诧异地一挑眉,“你以为?”

周尤红着脸像个娇羞的小媳妇。

严簌差点栽过去,许久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“订房的时候,只有情侣房打折。你,住这儿。我,回家。”

14

周尤第二天编了个理由,请假没去上班。

他的羞耻无以复加,正当他在床上独自咀嚼羞耻的时候,苏姐的电话打了进来。

电话那头还是无尽的哭声,上气不接下气,周尤被这悲苦影响,心情down到了谷底。

周尤忽然开了口,“苏姐,我们去找找小虎吧?”

反正闲着也是闲着。

周尤始终认为熟悉的地方好行骗,哪有那么多骗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,所以,他觉得小虎大概率还是在容城。

苏芳仿佛不敢相信,这事情本来跟宛江银行无关,跟周尤更没关系。

只是她举目无亲,便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周尤,周尤肯安慰她两句已是天大的仁慈,她从不敢奢望周尤肯帮她。

毕竟,毕竟她之前还讽刺过周尤。

苏芳感激涕零,千恩万谢地出去与周尤碰面。

情况很复杂,只有小虎一个电话,周尤想了想,“苏姐,他们的办公场所,你知道吗?”

苏芳讷讷地摇了摇头,“我是在丁香小区门口遇到的中介,后来,后来都是电话联系……”

周尤蹙眉问,“那签合同呢?”

“在茶馆。”苏芳可怜巴巴地低下头,仿佛不敢看周尤。

“小虎的电话呢,我试试。”周尤温和地笑了下。

苏芳手机没了,但她熟练地背出了号码。

周尤深吸了口气,按了拨号。

电话嘟嘟两声,居然通了,那就证明,是小虎拉黑了苏芳,但这个号码,并没有停用。

“喂——”一个懒散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。

周尤客客气气一笑,不敢打草惊蛇,“李小虎经理吗?我想贷点款。”

那边顿了两秒,本来还能听见清晰的呼吸声,下一秒,对方突然挂了电话,周尤再接再厉地打了好几次,再提示时已是“停机”。

对方非常警惕,周尤猜测这个小虎大概从来都是主动出击,而且别人都是回头客,他是断头客,自然不会有人介绍生意,也自然不会有人打电话是为贷款。

想到这,周尤后悔不迭,刚才着实大意了。

看着苏芳希冀的眼神,周尤挤出个笑,“没事,我们再想想办法。”

所谓点子背,喝凉水都塞牙,大概说的就是周尤。

周尤晚上回酒店,才发现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就剩了一只。

这要搁以前,周少爷绝不为这等小事闹心,可现在,房租水电通勤餐饮,个个都是索命的吊死鬼,丢了耳机,打工人就没了助听器。

孩子命苦,打小没了娘疼,现如今还聋了……

周尤正顾影自怜呢,突然想到了什么,诈尸一样坐了起来。

许久之后,一丝稀薄的笑意突然窜进他的眼中。

那是一双清澈到逼人的眼睛,沾染了笑意,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瑰丽。

“我有办法了!”

15

清晨。

“盒子里装得是什么呀,周经理?”苏芳小心翼翼问道。

周尤耸肩一笑,“等着看。嗯……算是废物利用吧。”

话音一落,周尤就转身进了一家快递点。

他很快就空手出来了,就在他去对面买了两杯奶茶的功夫,一个快递小哥就凑了过来,“对方不提供具体地址。”

“真是个滑头,”周尤跺了一脚地,下一步怎么办?

他该想到的,小虎狡猾得像个狐狸。

“但是他说让我把快递投送到丁香小区门口的驿站。”快递小哥呆呆的,四平八稳说道。

周尤闻言一震,“你说什么?”

“丁香小区门口的驿站,投到驿站。”快递小哥被这番气势震慑,结巴起来。

周尤先是一愣,接着眉开眼笑起来,“好好好,投到驿站,麻烦您!”

周尤请苏芳吃了个饭,酒足饭饱掏出手机看了下物流信息,差不多快到驿站了,两人打车火速赶往丁香小区。

周尤和苏芳猫在绿化带里,蹲得腿都麻了,也不见小虎来取快递。

“小周,快递放在驿站,几天不取的事,也常有的。”苏芳怯怯地小声说。

周尤一笑,“不会,小虎肯提供大概地址,就证明我猜对了。”

“猜对什么?”苏芳局促地吸了吸鼻子。

“我放了一封,信用卡退件函。”

周尤一扬眉,意气风发笑道,

“申请信用卡又不能百发百中,小虎肯定收到过不少退件,为了方便后续补资料重新提交,我猜,他申请时大概率留了自己的电话。他的骗术打的就是一个短频快,所以退了件,当然得着急取。”

“哪来的退件函?”

周尤龇了龇牙,“就两张白纸。”

“那快递员就肯听你的?”

“苏姐,知道《刑法》第一百九十三条怎么规定的吗?”

周尤接着说,“以非法占有为目的,诈骗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的贷款,数额较大的,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,并处罚金;数额巨大的,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,并处罚金;数额特别巨大的,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,并处罚金。”

他转了转蹲麻的脚脖子,定定看着苏芳,“这个世界,还是好人多。说明利害,总有人会帮你的。”

周尤:“我怕我的声音被小虎听出来,我特意让快递小哥给他打电话,说本来包裹上写了地址,但驿站消毒,标签纸喷了酒精,部分字迹消失,看不清地址了,让小虎报一下送件地址。”

苏芳几乎是崇拜地仰望着周尤。

16

“小周,就是他!”

周尤正在回严簌的信息,他已经大概给严簌讲明了前因后果,同时,希望严簌去找找张一峰,苏芳被人骗,他并不是全然无过。

闻声,周尤倏然抬头,正巧看见一个魁梧的年轻人急速进了驿站。

周尤安抚地拍了拍苏芳,“别急,你现在去报警,我看能不能控制他。”

下一秒,周尤下意识地翻出绿化带,一辆车刚从地库开出,差点撞到周尤,司机摁了一声刺耳的喇叭,探头出来骂了一句。

周尤暗道一句糟了,果然,小虎警惕地回头,一眼就看见了周尤和他旁边的苏芳。

小虎二话不说,扭头就跑。

周尤顾不上多想,猛地把苏芳往后一推,“别管我,报警!”,拔腿就追。

追了老远,周尤这才发现小虎并不住丁香小区,这小子又高又壮,很快就冲进了老城区的窝棚区,这地段目前正在改造,乌泱泱乱糟糟,这孙子又是个地头蛇,说话间就没了踪影。

周尤急促地四下观察了一番,觉得哪里都能藏人。

周尤青筋暴跳,猛地想起自己在盒子里还放了一样东西——自己残存的那只耳机。

周尤掏出手机,对着手机喝道,“查找我的耳机!”

原本只是一个侥幸的想法,没想到派了大用途。

手机清晰地规划出路线,周尤端着手机,飞奔而去。

地图上的红点停在一个木门前,周尤想都没想,后退半步,一脚踹开了岌岌可危的木门。

一股腐朽之气扑面。

周尤的眼睛还没适应屋内的黑暗,一个黑影急速袭来,把周尤重重扑倒在地。

周尤的后背结结实实砸在地上,疼得他口鼻都是铁锈味,很快他就觉得一阵钻心的刺痛。

小虎手脚并用爬了起来,企图夺门而出,周尤拽住他的腿往后一扽,小虎下盘不稳,狗吃屎一样摔在周尤旁边。

周尤反应极快,抢先掐住了小虎脖子。

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。

小虎虽然人高马大,但招招都是蛮力,周尤小时候学过点擒拿,这会儿落了下风,也能顺利缠住小虎。

苏芳去报警了,周尤还共享了位置,他心里很清楚,他要做的,就是坚持。

小虎力气极大,趁周尤不注意,一拳照面挥下,周尤举手去格,眼角突然闪过银光——

这孙子有刀!

周尤下意识抬手一挡,锐器刺进皮肉的疼,让周尤眼前一阵发黑。

这时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,“拦住他”三个字反反复复敲打着他的天灵盖,周尤咬紧牙关,抱死小虎。

就在此时,一阵警笛,骤然响了起来。

小虎被制服,周尤再也无力支撑自己,一头栽倒。

“周尤!”机车咆哮着开了过来,接着砰一声摔在地上,车上人慌不择路地扑了过来,“周尤!”

周尤勉强睁开眼睛,看见严簌一张忧心忡忡的脸。

不远几步,张一峰抱着苏芳,满脸都是心疼,“芳芳,有什么事不能一起分担?!”

周尤抽了抽嘴角,感觉被黑暗拼命往下拽。

“周尤!”严簌见状赶紧喊道。

“别怕,死不了,”周尤艰难地喘了口气,“还没练出腹肌呢。”

下一秒,他被黑暗彻底吞噬。

17

右胳膊上挨了一刀,背上还扎了一根生锈的钉子,周尤昏睡了两天才醒来。

醒来后,周尤只能左侧躺着,哼哼唧唧地抽冷气。

严簌手里拿着个锦旗进来,走近了,对着周尤啪地抖开,“啧啧,见义勇为?英雄市民?”

周尤龇牙咧嘴地说,“人这是警察叔叔给的,官方认证,你还别不服。”

严簌拉过凳子,悠闲坐下,翘了个二郎腿,“有句老话怎么说的?好像是粪车经过,都能拿个勺子尝尝咸淡。”

周尤知道,他又多管闲事了。

周尤有一万句回怼,可他不想说,他愿意让严簌占一点嘴上便宜,最好只占嘴上便宜,且只能占他嘴的便宜。

他闭上了眼睛假寐。

这个反常的举动倒是让严簌一惊,她微微凑近了些,虽然闭着眼,也能看出周大少爷心情不美丽。

“怎么了?生气了?”严簌又往前凑了凑,“不至于吧?”

周尤霍然睁开了眼睛。

严簌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,看见了突然无措的自己。

难得的,严簌蒙住了,她居然像被点了穴,一时没了主意。

周尤看进严簌的眼睛,慢慢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
严簌这才突然惊醒,猝然往后靠进了椅子。

周尤忍俊不禁,“判官也有怕的时候?”

“谁怕了!”严簌像被踩了尾巴,蹭地站了起来。

这一站却让她趔趄了一下。

周尤眼尖,目光很快落到严簌裤子上奇怪鼓出的包上,正在膝盖位置,大概是里面垫了什么,所以合身的工装变得鼓鼓囊囊。

周尤毫无征兆地要爬起来,严簌一把按住他,认命地说,“摔的,那天摔的。”

周尤想起了那天摔在地上的摩托。

“你对我这么好,”周尤忽然脱口而出,“为什么最近又针对我?”

严簌一顿,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,取而代之的,是周尤熟悉的冰冷。

“我不针对任何人。”

18

周尤出院那天,苏芳夫妇来医院接周尤,不知道严簌做了什么,夫妻二人前嫌尽释,笑容灿烂。

诈骗案已经破了,警方顺着小虎这条线,拿住了一个十余人的犯罪团伙,赃款大部分被追回,苏芳夫妇虽有损失,但已经在可接受范围之内。

但容城他们是待不下去了,损失的钱是他们好几年的房租,买房也变成了一个更难实现的美梦。

“那你们什么打算?”周尤担忧地问。

“回老家啦。”苏芳露齿一笑,“这辈子跟这比,跟那比,真傻啊,过好自己的日子,才最实在,比来比去,都是虚的。回了县城,婆婆能帮忙接送孩子,我俩啊,就没后顾之忧了。”

“那你们靠什么生存?县城可没有连锁便利店。”

苏芳乐观了许多,闻言哈哈一笑,

“我们霁县啊,是有名的百合乡,我和一峰回去种百合,现在国家政策好了,种特产也有补贴,县里也给解决销路,我们俩啊,能活。

“再说了,容城这种魔鬼城我俩都过了这么多年,县里怎么都饿不死。”

周尤点了点头,随即又认真地问,“据我所知,种百合也要启动资金啊,冷库、种子,这都是钱啊,你们还要在县城买房子,这些,怎么解决?”

一直笑呵呵搀着苏芳的张一峰开了口,“是需要资金,宛江银行就有个助农贷,专门扶持三农,你不知道?”

周尤恍然大悟,“知道知道,我回去就给你们申请!”

夫妻二人一怔,齐刷刷地笑了起来,“严总啊,已经帮我们申请了,钱都到位了!”

周尤睁大了眼睛。

他忍不住腹诽,前脚拒贷,后脚就主动批贷,判官,果然是你。

可你对我为什么也如此反复呢?一定有什么原因。

我很快就会知道的。

苏芳脸上噙着笑,“你看,多好的阳光啊。”

雪融了,太阳出来了,周尤眯眼嗅了嗅,春天似乎不远了。

“等到春天,我们家乡漫山遍野都是花,我在春天,等你呀。”

张一峰:“记得带上媳妇儿!”

周尤嗷嗷直叫,“哪来的媳妇儿。”

“别装了,别人又不瞎。”

周尤笑着摇了摇头。

唉。

他突然想起莎士比亚的一句话:爱叫懦夫变得大胆,却叫勇士变成懦夫。

周尤打了个哈欠,真冷啊。

(原标题:《今天贷款批了吗:春风尽可期》)